2月13日,国务院印发《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以下简称《方案》),从2021年开始,将启动实施特色高水平高职院校和专业建设计划和“1+X”(学历证书+职业技能等级证书)制度改革等两项行动,深化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推动办学模式由参照普通教育向类型教育转变。
“完成这样的转变并非易事,这要求教育能从管理体制和评价体制上作出改变。”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说,无论是招生、专业设置、师资来源都应更加多样,让职业院校百花齐放。
而在我国供给侧改革以及制造业(数量)进入世界前列等政策背景下,职业教育改革的现实需求正日益明显,而如何在国家政策之利下寻求突破口,引导整个社会对职业教育“高看一眼、厚爱一分”,也是今后职业教育改革的重中之重。
“对于擅长动手的孩子,一张卷子定终身的应试教育显然不公。”中国教育学会名誉会长顾明远指出,在现行高考制度体制下,高职教育的窘境也由此可见一斑:高考录取顺序排在后,生源、师资、科研经费垫底,教学差距越拉越大……
而就读职业学校,对绝大多数学生而言是考不上普通高中的“备胎”选择,职业教育成为“落榜生”的“收容所”,生源质量堪忧。“不少职业院校与高等院校毕业的学生相比,还是不容乐观的。”储朝晖直言,有些专业可能学生不太喜欢,招生情况并不理想。储朝晖认为,对高等职业教育院校来说,优质生源好比农民种地需要的好种子,种子选好收获才更大。但高等职业院校选“种子”的方式很单一。“在当前的评价体制下,简单来说,学生成绩不高所以进入职业院校。”储朝晖说。这些学生即便有某项天赋,进入学校后也很难通过努力重塑自我价值。
同时,与我国规模急剧扩大的大学相比,在很多方面,职业学校的教育被忽视。除去教育水准低下外,职业学校也经常因设备简陋、管理不善和师资水平不达标而经常受到批评。美国斯坦福大学国际研究所教授罗思高(Scott Rozelle)曾率领团队专门研究中国职校到底能给学生带来什么。他随机挑选了1万名“应用计算机”专业的职高学生和5000名普通高中学生。给这1.5万名学生做了一次“应用计算机”测试,结果显示,即便“应用计算机”是他们的专业,职高学生也没有学习到任何与应用计算机相关的新知识。相反,一年之后,普高学生比职高学生学习到新的应用计算机知识要多得多,而这些普高学生并没有学习与应用计算机相关的课程。
在家长帮论坛上,一个职高学生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职校的老师少,教授的知识难懂。”同时,高职院校教学质量的空心化,在专业设置、课程设置、教师培养等方面都与社会发展脱节,很多学生毕业后与企业用人需求不匹配,高素质的职业教育人才普遍匮乏。广州某课题组也曾对制造业企业中已经工作了3年以上的2502名职校毕业生进行问卷调查,结果显示,25.06%毕业生认为职业院校缺乏实验、实训设备;20.67%认为专业教学与职业岗位工作过程相去甚远;15.56%认为课程内容针对性不强、盲目、陈旧,13.01%认为教师大都“纸上谈兵”。储朝晖认为,改变这一点关键的是改变观念。
以国外经验为例,在澳大利亚,中学3年期间会开展很多职业性活动,如烧菜做衣服,这些活动就像给孩子们开了一个百货商店,让他们有机会把各种职业都经历一遍。在活动过程中,老师会对孩子的表现进行记录,为孩子以后进入学业类院校还是职业类院校提供参考。在德国,从小学开始给学生“分层”,老师们通过观察初步判断哪些学生适合进职业学校,发展职业技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有天赋有特长的孩子很容易在喜欢的职业中获得成就感。”储朝晖说。
在此背景下,《方案》的出台备受社会期待。《方案》提到,建立“职教高考”制度,完善“文化素质+职业技能”的考试招生办法,提高生源质量,为学生接受高等职业教育提供多种入学方式和学习方式。同时,《方案》明确,到2022年,职业院校教学条件基本达标,一大批普通本科高等学校向应用型转变,建设50所高水平高等职业学校和150个骨干专业(群)。建成覆盖大部分行业领域、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中国职业教育标准体系。
上职校学不到真本领,是许多学生和家长的担忧。储朝晖指出,参照欧美发达国家的成功经验来看,真正的职业教育,应该与产业密切联系,无缝对接市场,以行业的需求来决定培养模式、内容,“政府应该放手管理,让职业教育与市场、企业充分互动”。
《方案》中提出,为实现教育现代化,必须实现职业教育现代化,2021年起,将推行产教结合,培养“双师型”教师,将试点“学历证书+若干职业技能等级证书”的制度。有教育专家认为,全球多种先进职业教育理念,职业学校要办好,出路仍在于更深层次的校企合作。据统计,德国有60%的青少年选择职业教育。在经济疲软的情况下,德国25岁以下的年轻人失业率是欧盟低的,这也得益于德国的“双元制职业教育”。德国的“双元制职业教育”是学校与企业共同培养学生,学校的理论学习和企业的实践培养相结合,培养出了符合社会企业要求的技工。这样的学习环境是由社会对技工的尊重以及技工较高的薪酬支撑。在德国,技工的平均工资高于公务员以及白领,在这样的氛围下,很多学生会选择职业学校学习一门自己喜欢的手艺。
事实上,校企合作一词早出现于20世纪初的美国,产生于大学的工程技术学科领域。20世纪50年代后,德国、日本、英国也逐渐将校企合作教育计划付诸实践,使得校企合作成为发达国家的一种共同职教形式,并逐渐在发展中国家推广。我国也在2015年对校企合作开始大范围的展开,不过,“校企合作”的模式,在中国推行起来却显得步履维艰。
达内教育校企合作负责人高玮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企业之所以参与积极性不大,是因为它觉得收益与付出是不成正比的。培训机构或高校的责任就是把人培养合格了送到企业,企业就只是把这些人招聘进来、把活干好,促进产业发展,这个观念在中国根深蒂固。想要改变这样的观念,在这之间形成桥梁和梯队我觉得还需要时间。“如果某些省份真的能够为参与的企业减税,或者对其业务运营上确实有实质性帮助,那么企业参与的积极性就会更大一些。”高玮说。
针对产教融合过程中普遍存在的“学校热、企业冷”情况,《方案》明确,职业院校应当根据自身特点和人才培养需要,主动与具备条件的企业在人才培养、技术创新、就业创业、社会服务、文化传承等方面开展合作。另外,《方案》强调,在开展国家产教融合建设试点基础上,建立产教融合型企业认证制度,对进入目录的产教融合型企业给予“金融+财政+土地+信用”的组合式激励,并按规定落实相关税收政策。试点企业兴办职业教育的投资符合条件的,可按投资额一定比例抵免该企业当年应缴教育费附加和地方教育附加。
事实上,早在1995年,国家教委就印发了《关于成人高等学校试办高等职业教育的意见》,也是从那时起,中央开始对职业教育作出了系统的顶层设计。1996年,职业教育法实施。2014年,国务院召开的全国职业教育工作会议,而这距离上一次全国会议,已经时隔9年。同年2月26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部署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这些举动,都被业界认为是职业教育发展的春天来临。
同时,2021年2月,教育部发布由其联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工业和信息化部共同编制的《制造业人才发展规划指南》。《指南》以需求和问题为导向,对人才发展的体制机制进行顶层设计,提出到2021年,形成与制造业发展需求相适应的人力资源建设格局。
教育部部长陈宝生曾表示,职业教育要服务于国家战略,为人才结构调整、制造业的发展提供人才保证。“这个时代,我们不仅需要爱因斯坦,也同样需要鲁班。”陈宝生说。(高原)
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明确提出,要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要以现代职业教育的大改革大发展,加快培养国家发展急需的各类技术技能人才,让更多青年凭借一技之长实现人生价值,让三百六十行人才荟萃、繁星璀璨。在政府工作报告中,以如此大的篇幅、如此高的站位、如此具体的举措来部署职业教育工作,前所未有。这充分说明,在推动高质量发展、建设教育强国进程中,职业教育所担负的角色被提到了新的高度。
上世纪90年代以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框架全面建成,服务经济社会发展能力和社会吸引力不断增强,职业教育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有力的人才和智力支撑。但面对高质量发展对技能型人才的强劲需求,面对强大的就业压力,适应经济社会发展需要的现代职业教育急需要加快发展,为此,总理在报告中特别提出了要扩大高职招生规模、开展职工技能提升和转岗专业培训、改革办学体制、加大职业教育投入力度等多项掷地有声的举措。要将总理做出的战略部署落到实处,当务之急是要打通阻碍职业教育发展的“五个通道”,解决好职业教育中关键的“人”的问题,使职业教育真正成为与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国民教育体系。
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现在缺的不是职业学校数量,而是就读职业教育的学生。虽然这些年职业教育的吸引力不断增强,就读学生也越来越多,但相比普通教育来说,仍然偏少,很多省份在初中升入高中阶段分流时,职普比也很难做到“大体相当”。其原因之一就是升学渠道受限。虽然现在已有中高职对口单招、五年一贯制高职、“三校生”高考等制度,但与普通教育相比,职业教育学生的升学渠道仍然单一,不够顺畅。因此,进一步打通不同层次职业教育之间上升通道,构建“中等职业教育—专科层次职业教育—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衔接贯通的现代职教体系,使职业教育成为与普通教育并行的、同等重要的两条成才通道,让职业院校学生看到希望,对吸引中职、高职学生来说,就显得非常重要。
到2021年,我国高中阶段的毛入学率要达到90%。普及高中阶段教育的重点、难点,都在于如何提高中职教育的质量和地位,进一步打通职普融合的通道是普及高中阶段教育的重要抓手,也是提高中职教育质量的重要途径。要推动普通高中和中职学校携手合作,实现职教和普教资源共享,课程互通,学分互认,全面实施素质教育,提高人才培养质量。高中阶段学校既开设学术性课程(科学、数学、人文、社会等),又开设技能和职业性课程(建筑、机电、烹饪等),由学生结合未来升学目标自主选择,促进学生在高中阶段发现并培养自己的职业兴趣,规划好人生发展。
要实施两类人才的两种模式高考,即学术型人才的高考模式和技术技能人才的高考模式。只有当两种人才、两条培养模式并行发展时,更多的学生才会主动转向技术技能成长之路,“职普融通”才能真正毫无障碍地实施。要改革职业院校招生考试制度,允许具有特殊技艺的人才免试入学。鼓励支持在各类国际、国家级、省级技能竞赛上获奖选手或具有独特传承和特殊技艺的人才免试入学,帮助他们得到进一步的成长。
要进一步完善对技术技能人才的评价体系,建设一套区别于普通人才的技术技能人才评价方法和标准;要保证职业院校毕业生与普通高校毕业生在就业、公务员和事业单位招考等方面享有同等待遇,落实提高技术技能人才相关待遇政策;要树立“英雄不问出处”的用人导向,打破唯出身、唯学历、唯论文的框框,营造有利于技术技能人才成长的环境。
五是要进一步打通技能人才技艺传承的通道。
技术技能人才的培养不同于普通教育。要根据职业教育的特点,聘请既懂得理论教学,又熟悉实践教学的“双师型”教师,尤其要重视引进身怀绝技的高技能人才、特殊技能人才从事职业教育的实践教学工作。要采取特殊措施完善技能人才技艺传承的通道,重能力,轻学历,把真正的能工巧匠请进校园,形成技艺传承提高教学效果的良性教学生态。
以上五个通道若被打通,则职业教育的发展就有了源头活水,大批的社会资金就会涌入,能工巧匠也会往职业院校集聚,学生的技能训练、教学质量就可能得到保证,一幅职业教育与产业发展良性互动的局面才可能形成。